河北鹿泉财政局被指放贷牟利：奶农水泥厂里领补贴
手机免费访问年01月29日 09:29 法治周末 刘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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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企为什么竟然可以委托财政局发放股金？图为鹿泉市财政局
法治周末记者 刘立民
发自河北鹿泉
荒草凄凄，落叶层层，空荡荡的牛圈工棚，落满灰尘的挤奶设备——2013年岁末，曾经的养牛大户封满群把记者带进他的养殖场，在50亩大小的场区内，记者看到一派荒凉。
封满群的养殖场位于河北省鹿泉市南故城村。
与许多门外汉要走弯路一样，封满群不懂养牛，却在2003年搞了一个大型养牛场。前几年赔在经营管理上，情况刚有好转又受到“三鹿风波”的直接冲击，连续几个月把牛奶倒掉或喂猪，险些全军覆灭，勉强撑到了2011年5月，饲养的100多头奶牛一夜之间被人抢光。而“抢牛事件”却与政府支持给封满群的养牛款有关。
“我也不是非要养牛，但当时市领导提倡大力发展奶牛事业，要场地给场地，要资金给资金，要技术给技术，我才倾尽所有，加上借款贷款，以及市财政给的款项，搞了这么大的规模，仅基础设施和配套设备就投入两百多万元。”
封满群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正是由于政府给了300万元“养牛款”，才使他陷入重重劫难，至今债台高筑、不能翻身。
十多年来，封满群遇到了诸多蹊跷事：他不明白政府支持养牛户的款项为什么要从水泥厂领取？私企为什么竟然可以委托财政局发放股金？从财政局出去的近3000万元“养牛款”为什么无人催讨？
水泥厂里领出“养牛款”
“我一直认为这是国家拨付的养殖补助款或贴息贷款，不知为什么要从水泥厂领取？”
根据相关文件，记者看到，本世纪初，鹿泉市政府鼓励发展奶牛事业，要把奶业建成农业第一特色主导产业，对各乡镇都下达了存栏及产奶任务，并表示对养牛户在占地、用电、资金和技术方面予以支持。
封满群告诉记者，2003年春天，他在建设养殖场时，经常有镇或畜牧局的领导前来视察，督促加大规模加快速度，承诺视规模大小给予资金帮助，果然，得到畜牧局领导电话通知后，封满群从本村的长城水泥厂两次领取了300万元。
记者在鹿泉采访时发现，不但封满群，有很多养殖场曾得到50万元至500万元不等的养牛资金，其中大部分是从长城水泥厂领取的，“不用找厂长，填个单子，出纳、会计就把款汇过来了。”封满群这样说。
可是款不是白用的，要支付利息。自2003年7月支取第一笔款项起，至2004年年底，封满群的冀鑫养殖场共支付了20万元的利息。据封满群回忆，此后长城水泥厂再未派人上门催讨，他也没有主动还过本息，至今他也不清楚利息是怎么计算的。
2011年5月17日夜晚，封满群突然被不明身份的人员控制，163头奶牛全部被抢。事后他得知，抢牛人把奶牛卖了85万元，卖牛款直接交给长城水泥厂冲减了利息。
根据鹿泉市法院的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在审理此案时，南故城村支书王富文和长城水泥厂原厂长王平文均有证词提交，王富文称他是冀鑫养殖场的董事长，封满群是场长，另一村民王聚才为副场长，由于经营问题，与封满群发生矛盾，加之牛场要还借款，便和王聚才商量把牛卖了，由王聚才具体负责卖牛。
王平文证言：“哥哥王富文是冀鑫养殖场股东之一，场长封满群不承认我哥哥的股东身份，并且牛场借我400万元也不还，后来王聚才把牛卖了，共85万元，归还了我的借款。”
“王富文仗着是村支书，分文不投想在牛场占股，我怎么会答应？”封满群对记者说。
法院对王聚才等几名具体实施抢牛行为的人以非法拘禁罪追究了刑事责任，但驳回了封满群追回奶牛及其他被抢钱财的诉讼请求。“我的163头奶牛至少价值300多万元。”封满群觉得冤枉。
“抢牛事件”发生不久，长城水泥厂对封满群提起民事诉讼，请求法院判令被告支付借款400万元，在原告提交的证据中，有一张100万元的支款条没有封满群签字，封满群不予认可，他只承认收到了300万元。
记者看到，长城水泥厂提交的3份“现金支出凭证”中，“说明”一栏均写有“封满群借支养牛款”或“封满群支养牛款”的字样。
财政局涉嫌放贷牟利
“明明是政府通知领取的支持养牛资金，怎么变成了企业借贷？”封满群疑惑不解，他开始寻找相关证据。一个偶然的机会，封满群在同行那里看到一份《委托协议书》。
《委托协议书》系河北田园乳业有限公司(下称田园乳业公司)与鹿泉市财政局所签订，大致意思为：为培植奶源、壮大企业规模，田园乳业公司委托鹿泉市财政局发放优先股××股，用于支持奶牛养殖，优先股每股1万元，每年按7%固定红利分红，田园乳业公司每季付一次红利，第三年偿还30%本金，5年归还全部本息；另，每年按所用股本的1.5%付给财政局，作为委托代办和资金周转时间差所产生的费用。
在协议书的第七项，特别注明了此项资金用于×××养牛，由所在镇政府担保，如田园乳业公司不能偿还，由镇政府承担偿还本息的责任。协议除了双方签字盖章，还有担保方印章及畜牧局意见，并有主管市长批示。
“私营企业怎么能委托政府部门发放股金？”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顿使封满群产生疑云，难道财政局在与企业合伙做放贷生意，发专项资金的财？
封满群通过关系，找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两份《委托协议书》，金额分别为200万元和100万元。上面赫然写着此款项用于南故城村封满群建棚舍与购牛。协议书中，田园乳业公司法定代表人为王平文，而王平文也曾经是长城水泥厂厂长，封满群认为，“养牛款”为什么要到水泥厂去领取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据记者了解，养殖户从长城水泥厂领取养牛款时未签订借款合同，也无需提供担保，对养殖户没有多大约束力，有些人甚至认为这是政府白给的，没必要还。事实上，鹿泉市2003年前后一哄而上的养牛场现在所剩无几，经封满群统计，至少2000多万元的“养牛款”打了水漂儿。
那么，既然是为了扶持养牛业，鹿泉市政府为什么不把筹集的资金直接放给养殖户反而一定要经过田园乳业公司呢？有人反映财政局转给田园乳业公司的“养牛款”名为向社会筹集，实为国家拨付的专项资金，被财政局放贷牟利，事实果真如此吗？法治周末记者继续展开调查。
谜底有多深
2013年12月30日，记者来到鹿泉市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张立刚告诉记者，要通过市委宣传部才能接受采访。
记者找到鹿泉市委宣传部新闻科，一名工作人员验看了证件和介绍信，告诉记者“没有通过宣传部才能采访的规定，你直接去就可以了”。记者返回财政局，张立刚却坚持必须宣传部通知他们才行。
记者两进宣传部、三进财政局，张立刚才开了口：“局长换了两任，，原来的经办人早退休了，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去纪检委或法院采访吧，市纪委已经介入调查，把账带走了，财政局已对田园乳业公司和养牛户提起诉讼。”
10年来，鹿泉市财政局应收未收的数千万元债权一直挂在账上，无论更替几任局长，账目肯定要交接，基于这个想法，记者提出采访现任局长张会芳，张立刚则说：“张局长外出开会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记者从法院方面获悉，2013年6月，鹿泉市法院接到财政局诉状并立案的“养牛款”纠纷至少7宗，总标的达4200多万元，其中起诉石家庄天缘乳业有限公司(前身为田园乳业公司)6笔，本金为2150万元，利息1600多万元。
鹿泉市财政局在起诉书中说，为了支持被告奶牛养殖，壮大企业规模，与被告签订了委托协议书，原告履行了义务，可被告没有履行给付红利、本金和1.5%费用的义务，“原告根据国家政策筹措资金借给被告，使其渡过难关发展壮大”，“可现在对原告的多次催要却不理不睬实属不义”，因此依法提起民事诉讼。
“这只不过是财政局现任领导为逃避责任做样子，10年了，我不找不告，你不起诉，现在才想起来找法院，未必能追回欠款。”封满群告诉记者，时过境迁，不但许多养殖场倒闭，与田园乳业公司有关的长城水泥厂也不复存在，工商登记显示，田园乳业公司在2003年与财政局签订委托协议之前，为避免债务牵连，重新设立了石家庄天缘乳业有限公司，此后田园乳业公司再不年检。后者能否为前者承担法律义务呢？
王平文曾担任田园乳业公司、石家庄天缘乳业有限公司和鹿泉市长城水泥厂的法定代表人，委托协议系其与财政局签订，记者找到他在南故城村的家，未能敲开宅门，从台阶与大门把手上的尘土看，已经有段时间无人出入了。
财政局转出的养牛款到底从何而来？记者又来到鹿泉市畜牧局，从在职人员中未找到答案。畜牧局已经退休的原副局长王志祥告诉记者，详细情况记不清了，据说是财政局面向社会高息吸收的股金，每股1万元，事后财政局连本带利都垫付给股民了，“肯定还了，不还股民会告的”。
“三四千万元的债务，一个县级市财政能轻易抹平？我不信。”封满群坚持“财政局是拿国家专项资金放贷牟利”的看法。他认为，这里面一定有猫儿腻，否则政府怎么会当冤大头？1.5%费用没得到，反而赔上数千万元的本金及年7%的利息？他还认为，无论财政局的养牛款从何而来，政府都有管控的责任。
就在发稿前，记者电话联系上了王平文，就田园乳业公司委托鹿泉市财政局发放优先股的相关疑问，他拒绝解释或说记不清了，而针对财政局已经起诉天缘乳业公司的现实，王平文说了一句话：“他起诉我？得有证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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